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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把学术作为一种志业
文:秦旭东 来源:光电学院 时间:2019-12-23 2228

  面对繁复的实验设计、屡受挫败的测试结果、令人脱发的创新压力,当科研生活真正大步走来,褪祛那些事先揣度的柔美面纱,抛除所有不切实际的粉色幻想后,我们也许才开始真正了解“科研”二字背后的含义。

  一百年前,一战战败后的德国,面对人生使命和文明前进的命题,德国青年满是疑惑:“如何去看待学术与教职的关系?”“如何去理解学术的价值?”“如何去探寻人生的价值?”他们的年轻一代也曾如是发问。在慕尼黑大学,马克斯·韦伯以“学术作为一种志业”为题演讲,劝谕在学业和人生路上迷茫的青年从业者。一百年后的今天,如果你也对科研工作胸有郁结,不妨重新翻开这篇演讲,看看能否有所启发。

科研“民工”的认知错位

  聚焦当下科研,马克斯·韦伯一百年前的预言仿佛一语成谶:“学术已经进入一个空前专业化的时代,并且这种情形将永远持续下去。晚近,年轻人的圈子里流传着一种说法,即学问不过是数学计算上的问题,在实验室或统计归档系统中即可生产出来,和在工厂里制造产品没有两样。而从事这种计算,只需冷静的头脑,可以不要‘心和灵魂’。”

  那时青年科研工作者的怨怼,就像今天身受日常仪器清洁、设备规范操作、例行数据处理等琐碎事务而消磨掉热情的同行一样,单从身心合一的状态来衡量,抱怨身为“工具人”的年轻人确乎情理之中。

  “我们首先要指出,这种论调对于在工厂或实验室里作业的情形一无所知。在这两种地方,工作人员的脑子里都必须有一些想法,而且必须是正确无误的想法,他才能够用这些想法成就有价值的东西。举例而言,没有哪一位社会学家,即使是年事已高的学者,会自认为已经了不起到可以不做成千上万、琐琐碎碎的计算工作的地步;这些计算有的一次得花上几个月的时间。但是如果你对于计算的方向,以及在计算过程中对于浮现的单项结果所代表的意义毫无‘概念’,那么即使这微不足道的结果,也不可得。”

  基于默认流程的范式操作,甚至是反复再三的繁琐实验,我们获得的数据结果才能确保准确无误,而“灵魂”和思考带给科研工作的重要性在于:赋予结果意义,以及寻找如何前进的方向。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结果或进步,如果没有准确无误的操作,不善于总结观察,即使是那些我们今天大部分新手都认定的微不足道的常识或结论,我们也没有办法得到。同时,我们也必须要承认,这样的意义是建立在取得成果的基础上,即使是那些失败的经验,如此流传下来,也是昭告后辈“此路不通”的警示牌,赋予繁琐的工作以意义,不逊于大浪淘沙换得珍珠般宝贵。

期为教师的职业认同

  在追求人生价值实现地征途上,我们身边不乏有这样的研究生群体,他们以期谋得高校教职为职业目标,常年累月沉浸在实验室与电脑前,纵使披星戴月般辛苦,也不曾有半句怨言。在马克斯韦伯看来,以立志成为教师的年轻人,将学术作为一种职业,并非是一件理想照亮现实的事情,在着手实现这个目标的过程中,往往面对诸多困难。

  每位受到召唤、有志从事学术工作的年轻人,都必须清楚地认识到,他所肩负的重任具有双重面貌。他不仅需要具备学者的资格,同时也必须能够做一位好老师;而这两种条件并不一定全然吻合。学术生涯乃是一场疯狂的冒险。当年轻学者要我对他们进大学教书作些建议时,无论基于感情或良心,我们都必须问这样一个问题:你真的相信,你能够年复一年看着平庸之辈一个接一个爬到你面前,而既不怨怼亦无创痛吗?自然,我们得到的回答总是:“当然,我活着只是为了我的‘志业’。”然而我发现只有少数人能够忍受这种情形,而不觉得对他们的内在生命是一种伤害。

  从职业生涯起步之初就必须面临实际的生活问题,入行门槛愈发苛刻,入职后晋升考核压力常在。决定一个年轻学者前途的因素不仅仅是天赋和能力,同时要接受环境、际遇、运气等诸多因素的不确定性,接受这样的职业认同并非易事。在此之后,如果还能从容地选择并接受这份使命,确乎无愧于教师身份的职业素养。

立志学术的志业认同

  任何一个经历过科研探索挫折的研究者,都能深刻地体会到爱迪生后半句的名言——“有时百分之一的灵感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还要重要”的辛酸喜悦,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乐观地来看,当灵感造访有所准备的那个当下,我们在人类知识的边界上似乎取得了一些进展突破,兴奋之余,马克斯·韦伯也早在一百年前为我们及时降下一盆温水。

  在学术园地里,我们每个人都知道,我们所成就的,在十、二十、五十年内就会过时。这是学术研究必须面对的命运,或者说,这正是学术工作的意义。在学术工作上,每一次“完满”,意思就是新“问题”地提出;学术工作要求被“超越”,被要求过时。任何有志献身学术工作的人,都必须接收这项事实。

  既然学术总会进步,那么渺小个人取得短暂成就地意义又在哪里呢?

  学术的进步,是人类理知化过程中的一个部分,而且是最为重要的一部分。合理化和理知化的增加,并不代表我们每个个人对世界和生活一般性的认知会多几分了解,而是我们知道或相信,任何时候,只要我们想了解,我们就能够了解,在原则上并没有任何神秘、不可测知的力量在发挥作用,通过计算,我们可以支配万物。但这一切所指惟一:世界的除魅。我们再也不必像相信神灵存在的野人那样,以魔法支配神灵或向神灵祈求。

  我们今天对生活中出现的所有生活用品都持合理化的态度,但我们需要清楚也时常被遗忘的一点在于,那就是我们但凡想要就能够随时了解,并根据前人的经验得出准确的解释,甚至掌握相应知识,这一切进步都来自于前人的工作总结和生活经验。就像科普作家刘大可所曾设想过的场景一样:“如果人类文明瞬间消失,那么前科学时代的所有文明成果,那些我们习以为常的生活习惯,都将以传说的形式流传下来,为后科学时代晚辈所仰望,甚至是以拜“科学”教的宗教仪式予以缅怀,作为生存的救赎寄托。”历史眨眼上下千年,牺牲亿万,才有一个活到今天。

生而为学的价值认同

  放眼人类文明进步史而言,纵使成就伟大如伽利略、牛顿者,仍有其时代局限,回到渺小个人生活,面对有限人生的终极问题来看,做学问的意义又在何方?

  托尔斯泰曾就这个问题,提出一个最简单的答案:“学问没有意义,因为对于我们所关心的唯一重要问题:“我们该做什么,我们该如何生活?”学问没有提供答案。尚待讨论的问题只在于,在什么意义之下,学问“没有”答案,以及对一个问题问得正确的人,学问能否提供一些帮助——今天,人们往往习于把”学术没有预设“挂在嘴边。真有这么一回事吗?这得看个人如何了解“没有预设的学术”。

  所有的学科都有预设:通过对专业学科的学习过程,参与人类文明构筑的进程中,是有价值的。当我们在理知化的探寻历程中,感性认知并没有办法得到恰如其分的考虑。例如,现代医学能够延长人的生命,但对临终前痛苦的延长却无法强制剥夺人的生命;自然科学理论验证的正确也无法阻止原子弹爆炸带来的生命危害。这也正是今天身为研究从业者得我们面对学术常常发出的“灵魂逼问”——除了学术,人生的意义何在?

  对于人生价值意义的选择及对待学术探索的态度,托尔斯泰继续谈到:“所有的学术工作,皆以预设逻辑与方法论的规则为妥当。学术工作进一步预设:学术工作得出的成果,有其重要性,亦即“有知道的价值”。显而易见,我们所有的问题都包含在这里;因为这项预设无法用学术方法证明。这个预设,只能根据它的终极意义来诠释,而这种终极意义,个人只能根据自己对生命所抱持的终极立场,加以接受或拒斥。”

  至此,“没有预设的学术”没能从感性的角度论证学术道德价值和情感认同,“有预设的学术”只能回应我们,做学问有其知道的价值。回到烟火人间,三餐茶饭的平凡生活来谈,面对生命中不同阶段做出的任何选择,只有回到个人对生命抱持的终极立场加以判断,也许我们才能够找到更能说服自己的出口——或初心,或直觉,不一而足。在理性的基础上寄予感性的温度,作为生命中的一段旅程,读研求学,是一种选择,四季冷暖,也是一种选择。


编辑:王晓刚  / 审核:王晓刚  / 发布:王晓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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