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海

有历史韵味的城市

　　2017年夏，我作为布莱德福德大学的访问学者，来到了曾经的“世界羊毛之都”。英国布莱德福德市（简称布市）从十四世纪开始生产羊毛制品，来自南美、澳大利亚的羊毛曾源源不断地汇集于此，再销往世界各地。如今，那些繁忙与喧嚣都远去了。布市安静地卧于奔宁山脉之中，几许安详，几许风情，几许失落。

　　在查阅相关资料时，我了解到，布市是约克郡的重要城市，位于伦敦以北200公里，是重要的铁路、公路交通枢纽。有报道称其为“英国十大城市之一”。1311年始建羊毛制品厂，十八世纪末这里又建立了英国第一座用蒸汽动力的毛纺织厂。布市还有一个吸引世界文学爱好者的景点，勃朗特三姐妹故居就在布市附近的哈沃斯。三姐妹的《呼啸山庄》《简爱》等世界名著浸润了数代人的心田。

　　漫步在这个具有历史韵味的城市，我发现布市的市中心恰好是山谷中开阔的平地，四周山坡缓缓向上延展，仿佛一个巨大的盆型。市政大楼是具有巴洛克式的建筑风格，像童话中的古堡。我站在市政大楼外，仰头看着外墙上细腻繁复的装饰。只见二楼和三楼外，每隔两三个窗户就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像，衣饰俨然，神态生动，似乎在无声地述说着几百年前的故事。再往上看，有雕刻精美的小狮子，装饰富丽的房顶。钟声此时敲响，沉稳而悠扬。

　　布市的历史建筑很多，色调土黄色，岁月的磨蚀让外墙有一点发黑。但依然看得出建筑外形精美，外墙上雕刻着表情沉静的人物。我看到，有一栋看起来还较为“年轻的”楼房上刻着“1870”的字样。这些房子一楼仍然作为商铺使用，楼上似乎都空着。新兴的建筑物在颜色、高度、外形上与历史建筑保持一定程度的统一，城市的整体感觉比较和谐。

　　虽然我来英国不久就已进入中国传统中的“伏天”，但在布市并不觉得热。这里的夏季温度为10-20度之间。阴云密布时很冷，太阳一露出笑脸升温又很快。在阳光很好的下午，可见各种风味的餐厅、咖啡馆、牛排店里坐着舒适而惬意的人。市里有the broadway等大型商场、Tesco等超市，甚至Sainsbury’s Local等便利店都有不少市民去购物。市中心的广场更是孩子们的游乐场。50多个喷泉把广场中心变成了浅浅的小湖，不同肤色的年轻父母带着孩子在这里戏水。

舒适的生活与难以融入的“歪果仁”

　　来布市时间长了，逐渐感觉到这个城市更深层次的味道。大街小巷中有很多商铺高挂着“to let”的牌子，有些牌子上积满了灰尘，看来已挂了数月。甚至市中心最黄金的地段也有铺面招租很久，未能成功。民宿也有很多的空房，难以出租或出售。有一个留学生讲到，有一次在外面寻找住宿。房东非常热情，极力请求他把整栋房子都租下来，再作为“二房东”分租出去。

　　见惯了国内城市的熙来攘往，我觉得这里冷清许多。想来，布市应该算是英国的“二线城市”，但其面积和人口相当于国内大城市的一个区或郊县。一个生机勃勃的城市需要适度的人口导入才有利于城市、产业的发展。但布市是否具有吸引人口的巨大“魅力”呢？

　　我和许多大学生聊到这个话题，他们几乎都计划本科毕业后去更大的城市读研。有一个来自东欧的姑娘说：“是的，我打算去伦敦读研，然后和男朋友去加拿大工作。”大学附近的一个中国商店的老板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他说，布市的中国学生大约有三四百人，他认识的学生基本都去其他城市深造了。

　　如果想留下来工作，又会遇到怎样的情况呢？“几乎不可能！”一个中国品牌的经理告诉我。他很幸运，父母很早就加入了英国国籍，这让他找工作时比较顺利。他的同学们却几乎没有这样的机会。“现在经济形势虽然向好，但政府的移民政策却越来越紧。”另一个来自黑龙江的姑娘今年毕业，她在布市寻找工作机会也未成功。“公司招聘一个外国人，要付更多的税，除非这个外国人特别优秀。”姑娘说，以前的学生毕业后护照还能延缓一年，还有充足的时间找工作，但现在毕业后就必须马上离开。

　　相对来说，本地人就要轻松许多。每天上班从上午九、十点开始，下午五点结束，周末休息。连大部分商店在平时的晚上和周末都不开门。“是的，我们从来不加班，我的老板也不希望我们加班。”那个中国品牌的经理如是说。这里房价便宜（卖不出去嘛），大家几乎没有什么生活压力。许多人喜欢抽烟，男人、女人、老人、青年都有。胖人很多，但没有特别痴肥的。街边、屋檐下、桥洞下、市政广场上，到处可见流浪汉。他们很潇洒地把一件衣服或一块布放在面前，等待他人给硬币。政府每个月会发放充足的救济金，他们的生活并不窘迫。

　　有一次，我和黑龙江姑娘走在街上。我们从老建筑的缝隙里看到一条小巷，一个胖胖的老妇人定定地站在那里，后面是有些衰败的土黄色房子。一群鸽子扑扇着翅膀，呼啦啦飞过，又回到广场上觅食。刹那间，我觉得这样的城市很像一个富裕悠闲的老人，安详地享受着生活。

　　这份悠闲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政府的“高保护”。政府一方面对移民筑起了围墙，另一方面对本国人实行高福利政策。可以理解的是，政府要保护本国民众的就业，以期社会稳定，连带选民的选票也能稳定。但从长远来看，却又存在着弊端。福利好，生活压力小，干好干坏差距不大，公平和效率如何平衡呢？对移民的限制，会不会让本国人因缺乏竞争而日益懒惰，同时又失去了城市发展的新鲜血液？无论是一个城市或一个国家，总需要足够多的人愿意去奋斗、努力、贡献，既追求自身价值的体现、更美好的生活，也尽自己所能推动着城市、国家的发展和进步，这才是希望所在。

创新为老城找回青春活力

　　当然，布市目前的发展状态也与城市自身的发展规律有关，任何一个城市都不可能一直处于巅峰状态。她曾经因为羊毛和纺织业而繁荣，也曾是英国早期的文化中心之一。纺织业经历了产生、发展和衰退的过程，必然对城市影响巨大。如果布市的决策者能深刻认识发展中的问题，不断创新，并愿意吸纳优秀的人才共同创新，寻找撬动城市经济的“新杠杆”，未尝不能找回城市的活力。我在市内看到Alhambra剧院和英国最大的摄影、电影与电视博物馆，还有一年一度的文化节推介各种图书。以电影文化为特色的第三产业发展正是布市着力探索的一条新路。还有颇具特色的旅游景点，包括维多利亚时期的小村庄、蒸汽机火车、勃朗特三姐妹的故居等，这些都是布市发展的丰富资源。

　　在正对着市政大楼的一处山坡上矗立着维多利亚女王的雕像。女王头戴王冠，傲然地俯视着城市。这让人想起她统治英国时期的“日不落帝国”的称号。然而，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世界已发生巨大的变化。如果还抱着“日不落帝国”的傲慢，看不起他国，不思创新和进取，那也会被时代所抛弃。在香港回归20周年之际，英国政府有关人士借《中英联合声明》再起波澜，未尝不是抱着“日不落帝国”的傲慢。与其如此，还不如多一些精力关注本国经济和社会的发展。看看那些鸟儿飞来，停在维多利亚女王的王冠上，叽叽喳喳，扑腾着翅膀。这似乎是一种暗喻，赫赫皇权已被消解。而女王凝视着的广场上，关于哈利波特的活动正在热热闹闹地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