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海

　　灯下，又一次阅读《此生未完成》，小姨在与癌症抗争生死交叉点上对生命的反思，病痛的苦楚、人性的感悟，常常令我潸然泪下。“天气不是很好，心情不是很糟，身体不是很妙，精神不是很差。就这样一个时而阴霾时而有些微阳的日子里，我爬上来写：祝我生日快乐。” 写这段话时，是2011年4月6日，这一天，是小姨于娟的32岁生日。两个星期后的2011年4月19日，在与癌症顽强抗争一年零三个月后，小姨走了，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32岁。

　　时光如白驹过隙，今年，2017年4月19号，是小姨病逝六周年纪念日。奶奶说：你的小姨于娟是齐鲁大地山山水水滋养起来的女子，有北方女孩的爽朗大气，天生直爽、率真、干事有韧劲独立能力强。从小学到中学、高考进入上海交通大学，学习之余的时间就做辅导老师挣生活费。赴挪威奥斯陆大学读研究生期间，更是每天凌晨4点就走出家门，在奥斯陆皑皑及膝的大雪中送报纸，依靠打工，自己挣学费和生活费，直到再回到复旦大学读博士。小姨，一个中国普通家庭成长的女孩一路走来，充满了拼搏、奋斗更有太多的艰辛。

　　小姨说：“穿着秋菊棉袄扭着猫步”走来，棉袄是姨妈做的，她听了和她一起打扑克的老太太怂恿，要给我冲喜。好棉好布密密缝，给我缝了套冲喜的大红行头，里面是大红布，外面儿是土得不能再土的粉花绿叶红底棉布，棉裤是左边开岔的老式棉裤，四指宽的红布做腰带。” 小姨说：因为姨妈印象里她还是生孩子前后撑至170斤的胖姑娘，没想到她穿上时已瘦到80斤，那红棉袄便显得格外肥大。

　　给小姨于娟做大红棉袄冲喜的是我奶奶，小姨于娟其实在博客里没有告诉大家，她真实的病情并没有告诉我的奶奶，因为我的父亲刚刚大病初愈。

　　我父亲知道小姨于娟的病情并我告诉的。当时，我在济宁一中读高一，记得很清楚，是春节过后不久，我正在学校上晚自习，班主任通知：我们的校友——复旦大学讲师于娟患乳腺癌急需帮助…，课间，我急忙给父亲打电话。父亲立即问奶奶，奶奶说：大年三十的晚上，姨奶奶来电话后，才知道小姨于娟的病情，之前给她说乳腺癌是良性的，已经切了没事了，就没有多想。

　　小姨在病中曾号啕大哭：“我是家里的独生女儿，万一我……我的父母该怎么办呢？”她生前所寄，除了年迈的父母和“小土豆”，就是家乡的公益事业能源林了。小姨给姨奶奶、姨爷爷最后的遗愿是：“以后看到那片森林，也就相当于看到了我。‘土豆’每年生日的时候，带他去看看我，顺便也去过过村野田园的生活。”

　　小姨走了，姨奶奶就回到家乡，依靠朋友的帮助，在曲阜九仙山上，种植黄连木，建造公益能源林。六年来，她在朋友们、村民们、志愿者的帮助下，一直在曲阜九仙山龙尾庄种树。姨奶奶说：“黄连木主要种植在村庄道路两侧和荒山上，黄连木耐干旱贫瘠，好养活，对绿化荒山也有很好的效果。”现在，黄连木苗，已在山中、路边、田里错落成线、成片，姨奶奶也在九仙山扎下了根。

　　姨奶奶常常对周围人说，娟儿说黄连木的价值，黄连木的种子能够生产柴油，叶子可以做茶叶，木材用来雕刻，它还是很好的景观树，秋天红红的非常美。娟儿走的时候，一直牵挂着家乡的公益能源林，这是她生前研究的项目，孩子没完成的事，我要帮她完成。

　　为了女儿生前牵挂的公益能源林项目，61岁的姨奶奶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能源林种植中。当然，她也牵挂在上海的“小土豆”，经常是周五一早从曲阜乘高铁到上海，下午和姨爷爷一起接“小土豆”放学，到周一再返回曲阜。

　　小姨说：“我多想再有30年，看他娶妻生子。”女儿的心思，姨奶奶、姨爷爷最明白。小姨是姨爷爷的至爱，她的离世，对姨爷爷的打击是显而易见的，黑发转眼间成满头白发、一口牙齿全部掉光。小姨走了，“小土豆”成为姨爷爷生活的唯一希望。六年多过去了，他一直留在上海，一心一意照看心爱的外孙——“小土豆”，从幼儿园、小学到各种兴趣班的接送，风雨无阻。“小土豆”一天天长大了，在外公的引导下，“小土豆”对运动、音乐都颇有兴趣。 

　　“小土豆”一直记得妈妈，知道妈妈去了另一个世界。去年的夏天，姨奶奶、姨爷爷带“小土豆”从上海来到曲阜，走上九仙山。以妈妈命名的挪威公益能源林已郁郁苍苍，果子熟了，青青的核桃把树枝坠得很低很低。山里新鲜的空气、姨奶奶养的小黄狗，“土豆”和姨奶奶、姨爷爷在一起愉快度过了难忘时光。

　　时光荏苒，曲阜九仙山上，那片已郁郁苍苍公益能源林和林下盛产的无公害农作物是姨奶奶辛苦汗水的回报。姨奶奶在山里发现了一处泉水，山里的水甜，含有丰富矿物质。从2012年至今，山泉水还有姨奶奶亲手种植的无公害地瓜、胡萝卜、大白菜，花生、黄豆和核桃，她都给我奶奶送去，奶奶说，姨奶奶让我们尝尝鲜。而这一送就是六年，六年来风雨无阻，可背后的辛苦，姨奶奶从来没有提。

　　奶奶常说：“娟”是你姨奶奶、姨爷爷生命的一切，如今“娟”不在了，家乡的公益能源林和“小土豆”就是他们的希望，他们老两口每天忙碌着点好，不然，日子会很难过。爸爸和我也是这样想。

　　“再远的飞翔也要着陆，再长的旅行也要回家”，小姨于娟的生命永远停留在32岁，她用年轻的生命告诉世界，怎样才算活着，活着的意义又在那里？她乐观、豁达的人生观，深深感动了无数人，《此生未完成》是她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告白。

　　而年幼无知的孩子——小“土豆”，是小姨留给满头白发的双亲，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生活的勇气和希望。为了女儿的遗愿含泪活着，好好含泪活着，我的姨奶奶、姨爷爷为了“土豆”，为了那片公益能源林，为了女儿……